他碎步挪至步长微旁侧,掐着仅此处三人得以入耳的声量,叹道:“陛下有所不知,世子殿下心系前朝,对您更是挂心不已。今个儿是为陛下解忧,亦是让大家安神来啦。”

不待步长微欣慰半刻,步千弈缓缓侧首,睨着周连,淡然放声:“本世子如何行事,要你一个阉人多嘴置喙?”

步千弈从不在意自己在外名声如何,自不必如周连那般拘着。

满朝皆知步千弈对周连颇有成见,先前因着步长微,尚留其三分薄面。如今威厉一斥,连带震得堂中不敢出气,数百颗人头叩在绒毯上滴汗。

周连毕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老人,什么样的诟骂责打没有亲身挨过?早对此不知痛痒了。

他熟稔地跪下,恭敬悔过:“陛下恕罪,世子殿下恕罪。老奴年事已高、笨嘴拙舌,望世子殿下宽宥。日后,定当安分守己,谨言慎行。”

步千弈似是不领情,无视周连,转身面向洞开的殿门,道:“掌嘴。”

百官闻言失惊,步长微亦不例外。如此情状,为难的倒是那些候在殿外掌罚的下吏。

谁敢掌北司内侍监[2]的嘴?

谁又情愿违步世子之命不从?

诚然,步千弈自幼独行其是,惯不亲人。可对步溪臣民而言,他是明摆的好心肠。

步世子平日没少遣人四处站岗,尤其是常替他出面的那位白公子。白公子领着手下挨家挨户帮衬,诸般杂事,小至偷鸡摸狗、大至含冤入狱,一应竭诚以待。

谁能料到步世子今次何故如此,竟要当众掌微王身边红人的嘴。

底下不声不响,实则有人悲酸有人喜。

庸才得了周连恩惠,为之提心吊胆;重臣看不得阉人狐假虎威,为之更景仰步千弈高大。

若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内侍跪在殿前,兴许真就死撑着盼恩主出手相救了,遑论是坐到周连这个位上的人。一旦有了自个儿的派头,在这些时常求他办事的小吏面前,根本丢不起脸。

众人脑内千愁万喜奔过,金鸾殿却静默不过须臾,殿上随即传开一声清响。

啪。

百官闻声手颤,但无人抬头。

啪。啪。啪——

殿内悄寂,衬得这益加干脆的声响清晰无比。

群臣心生敬畏,暗想究竟是哪位“忠勇”当了这冲锋陷阵的头兵?

个别埋首窥探,竟瞟见周连跪在步千弈脚边,上身几近贴地,一掌、一掌往自己脸上狠狠招呼!

步千弈不放话,周连便不停手,步长微的脸时阴时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