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妈妈见室内就这三个人,便左右望了望,这屋子里不过两三个樟木的箱柜,上头的锁头都生了锈,窗门紧锁着,窗棂下靠着个小风炉,还有一两个小板凳。

王妈妈就皱了皱眉。

“怎么不到廊下去煎药?”她的声音并不高,但却有一股冷冷的刀锋般的威压,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,正要跪下请罪,九姨娘已是一边咳嗽着,一边气喘吁吁地道。

“王妈妈不要责怪她们了,唉,唉,也是人手不够。”

王妈妈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,她硬邦邦地道,“规矩不可废。”

两个小丫鬟就很无措地站着,也不知道是请罪好,还是就当作没这回事好。

和这样蠢笨的小丫鬟子计较什么?王妈妈忽然又心平气和了起来,她问,“怎么没见七娘子。”

“回王妈妈话,七娘子还在午睡。”还没等九姨娘答话,小丫鬟便抢着说,“奴婢这就去叫七娘子起来。”

王妈妈和九姨娘都没有说话,只是望着这小丫头灵巧地跑出了阴沉的屋子,九姨娘怔了半日,才想起来让,“王妈妈坐。”

余下的一名小丫鬟便上前为王妈妈搬了一张樟木椅,上头的弹墨椅袱都泛了黄,王妈妈干咳了声,俨然地在樟木椅上坐了,九姨娘又吩咐,“给王妈妈上茶啊。”

那名小丫鬟便也跑不见了,王妈妈带着一丝不满,“这院里的婆子丫头们,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,大白天的,一个个都不知去了哪里。”

“嗐,她们也都忙着呢,眼看着就到了年下,各家谁不是一摊子的事?”九姨娘却似乎看得很开,这是个生得很平实的妇人,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,形容却已枯槁,瘦得肉都干了,腕边的一个金镯子可怜兮兮地晃荡着,就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。

王妈妈就矜持地笑了笑,接过那小丫头捧来的茶,却并不喝,只是放在手心里暖着。九姨娘又咳嗽了几声,吐了一口痰,靠在枕上略带期盼地望着王妈妈。

“七娘子也有六岁了吧。”过了一会儿,王妈妈问。

九姨娘就笑了,“嗯,与九哥儿是一样的年纪。”

提到九哥儿,王妈妈脸色就柔了三分,话也多了起来。“九哥儿调皮着呢,昨儿又打了个什么玩意儿,惹得太太一阵好说,偏又舍不得打。也不知道七娘子是不是这样的性子,人都说,双胞——”她又收住了这半截子话。

九姨娘露出几分苦涩,接着她的话头道,“七娘子却安静得紧,成日里寡言少语的,只是绣花。”

“九姨娘的一手针艺也算是有了传人。”王妈妈就抓着这个话头说了下去。“只是七娘子才六岁,就绣得花了?”

“断断续续学了半年,也不过是勉强不把迎春绣成月季罢了。”九姨娘眼里就闪过一丝骄傲,声调却仍是淡淡的。“昨夜在我床前服侍到了半夜,今日好容易赶她去睡了一会儿,倒显得她有几分懒,叫王妈妈见笑了。”

到底是当姨娘的人,再落魄,说话行事,也不至于土得掉渣。王妈妈就有了三分敬重,“哪里,七娘子孝心可嘉。”

这时,便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揉着眼,被那丫鬟领进了屋子,她穿着天青色万字不到头的小袄子,梳了两个小丫髻,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了,花式也是老的,但浆洗得很干净,看起来,倒也有几分可爱。

王妈妈就笑,“七娘子,可还认得我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