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就好说不好听。

一言以蔽之,金人撤退时劫掠是劫掠了,可也没忘记给士兵们发粮饷和土地。

尤其是那些已经被兼并得很厉害的大户人家的土地,金人一来,挨个放血,大片的土地都发给了士兵,他们立刻就想不起自己是大宋子民,也想不起官家的恩德了。

官家的恩德下,他们是衣衫褴褛,赤着脚拿着长矛去打金人的。

蛮夷的奴役下,他们反而能穿上没有补丁的衣服,家里人也吃饱穿暖了,那指向宋军的长矛握在他们手中,可就更有劲儿了。

他们已经提前得了赏,自然不会再搞那些临阵讨赏的花活。

尽管这是两个都没好到哪去的坏选项,可它看起来确实是这个军事集团上升时,最甜美最理想的光景了。

金人现在还很艰苦朴素,那些女真老兵,以及老牌军事贵族们,都还是只要能坐在草席上,穿着自己妻子织出的衣服,吃肉喝酒唱歌跳舞,醉醺醺地回家数一数家畜和土地,就可以心满意足躺下睡去的。

吃喝都是有数的,剩下的自然还可以发给士兵,本族的,异族的,甚至是发给那些汉儿的。

但他们越见识宋地的风景,就越不会满足于这一点点寒酸到可笑的物质生活。

最初在白山黑水起兵反抗辽人的老兵都老了,死了,新一代的女真贵族就会飞速腐化,对下层的压迫与剥削也会急剧增加。

于是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也开始迅速老化,朽烂,与无数个中原王朝一样的进程。

但现在还不是,完颜粘罕、完颜娄室、完颜宗望这些最初的女真名将还在风华正茂的时期,这架战争机器还在各个方面展露着它的凛冽杀意。

哪怕是偃旗息鼓的这个春天,只剩下一群仆从军和少量女真军留守的河北,这样的战争,她也必须全力以赴谋划,才有可能取胜。

赵鹿鸣不作声地听。

“还有一桩,”刘子羽说,“而今郭药师驻守燕京府,此人统领河北叛军,又对河北极知根底,是个颇为棘手的人。”

三个人互相看看。

“若是宗帅与帝姬能往京里再送一份奏表,”刘子羽试探性问道,“可有援军?”

有骑兵自原野上悄悄地走过,躲在树林里,眯着眼,往滏阳城的方向看。

他们身前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向导,扒着树,小心翼翼。

磁州又活了,他们轻声地用宋人听不懂的语言交谈,你看他们!

看城上的人影走来走去,旗帜飘在风中,一闪一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