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,又有所本,那有没可能是现在人伪造?”

“这倒不至于,伪造的文字,专业人士用鼻子就能嗅出来。比如曹操的高陵,社会上都争论是不是真墓,是不是炒作。史学界也有人不信。但你看那写着随葬品的石牌,遣词造句,现代人谁能仿造?这么说吧,即便这抄的是《毛主席语录》,我也相信是楚国人抄的。”他用手指弹着帛书照片。

李世江哈哈大笑:“最后一句太精彩了。”

方子郊也笑:“这叫学者的自信。至于你说的文字所本,古代没著作权概念,大家你抄我,我抄你,故事雷同很正常,而且,那时写书又不为了出版挣稿费,人家完全是为了社会进步好吧。”

“哈哈,照你所说,先秦人都是活雷锋。”

“不完全是吧。”方子郊道,“游说国君,荣华富贵是一途,但主要还是为了改造社会,让百姓安居乐业嘛。”

李世江摇头:“你说别的流派,我都相信。要说纵横家也为社会进步,骗鬼去吧。”

“恩,好吧,除了纵横家。不过,这份帛书中的记载和传世文献的故事还是略有不同的。”

“那快讲讲。”

方子郊拿出竹简照片,电脑里是他已经写好的释文:

怀王畋于秦溪,晨起犹枣(早),王姑坐睡,而梦有五丈夫,执戈而逐己安(焉)。王敬(惊),拔剑乃(应)之,不适(敌)。五丈夫执之,将杀安(焉)。王曰:“我,楚王也,与女(汝)金,请释之。”五丈夫不可,以刀疑(拟)之,欲皮(披)其腹。王乎(呼)而觉,汗出于背。乃肃(召)群臣而告其所梦,众皆莫合(答)安(焉)。王不说(悦),是夜或(又)踵前梦者三,皆当其刃而觉,遂病。群臣以卜筮占,并走群望,有贺(加)而无廖(瘳)。左尹佗乃进五生,五生前视王,曰:“是为不辜鬼所祟喜(矣),先王尝于秦(乾)溪杀不辜,诛无罪邪?”祝史察典,告王曰:“昔者先君灵王田(畋)秦(乾)溪,有五丈夫罟而骇兽,兽触王,故专(断)其头而藏(葬)之,命曰五丈夫之丘,其为之所祟邪?”王令人骨(掘)而求之,则五头同穴而廌(存)焉。王曰:“嘻,葬之,可愈疾乎?”伍生曰:“不可。夫梦以意产,必以意乘(胜)之也。”王曰:“何胃(谓)?”伍生曰:“臣请为王榆(续)梦。”王乃复梦,或(又)见五丈夫以刀加身安(焉),王勃然怒……

方子郊把《晏子春秋》翻开:“就是这个故事,后半部分则完全不同,可惜帛书有点破损,后面字迹看不清了。”

李世江把书一字一字和释文对读,琢磨半天,抬起头:“确实很有意思,故事的基干很相似。最有趣的是伍生这人。”

方子郊道:“这是关键。”

“能搞清楚出自什么墓没?”李世江道。

“他是不肯说的,只是告诉我,没出土任何能揭示墓主身份的东西,连棺椁都被盗走一半。可见,一定是不久前被盗的。”

“何以见得?”

“以前盗墓,不会盗棺椁。”

李世江恍然大悟:“用这种棺木去做别的器具,谎称文物?用碳十四也测不出来。”

“对。吴作孚说,他就用这种木材制造漆器。谁要买,就等于买了一部分棺材,死者的灵魂没准就藏在里面。”

李世江望了望那个木俑:“有人并不害怕。”

方子郊叹了口气。

李世江自言自语:“看来楚国人真的文化水平不高,什么都从齐鲁引进。”

“也不能这么说。齐鲁意识形态强,楚国只好引进,要论诗歌辞赋,没谁敢说超过楚国吧?”

“也是,就像楚襄王和巫山神女,北方人写不到那么缠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