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用熟悉,也太了解你们这些深宅大院里的男人了。”她由衷地说。“就算是太妃又如何,一介女流之辈同整个家族比,孰轻孰重,你们是决不会犹豫的。”

“我——你连问都不问我,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怎么做?”许凤佳吃惊地抽了一口冷气,他转过头瞠视着七娘子,又似乎被她的气度所慑,一下慌乱地转回头去。“再说,你也说得很清楚了,一介女流之辈同整个家族比,我们也必须学会取舍!”

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嗡鸣,七娘子脑中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。

“不错,”她平静地赞同。“我不就是这么被嫁进许家的?”

如果说许凤佳刚才只是怔住,那么眼下他似乎是在一瞬间,整个人被急冻在了冰层中,一下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。

这个话题,和两个人在洞房里的争执,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五娘子又何尝不是被埋葬在整个家族下的一介女流?

“我不用说,你似乎也已经明白了过来。”七娘子浅浅地出了一口气。“太妃看我这样好,或许是因为在这些年里,我是头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一介女流。她不帮我,谁帮?”

似乎还意犹未尽,她望着许凤佳,又往前推进了一步。“世子从小是以太妃的关系,才能进出宫闱,结识皇上,这些年来,这一层关系给您带来的好处,可谓是数不胜数。您享尽了太妃的荣光,可有没有想过太妃的寂寞?”

许凤佳霍地一下就站起身来。

他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慌乱,但很快,又被无尽的怒意给掩盖了下去。

“一派胡言!”他狠狠地拍了炕桌一掌,炕上的茶具顿时一阵乱跳,发出了叮当脆响。“你以为和皇上交好,什么荣华富贵,就能送到我面前?我十三岁上沙场杀敌,受过的苦,哪里是你——”

他又把话吞到了肚子里,罕见地露出了窘相。

许凤佳是去过西北杨家村九姨娘故居的。

七娘子也站起身来,她半点都没有为许凤佳的怒火所慑。

她才要开口说话,许凤佳又抢着截断了她的言语,他好像很怕听到七娘子的辩白。“更何况太妃位高权重,你又哪来的本事去可怜她?这话传出去,可是大不敬之罪!”

“大不敬就大不敬,又怎么了?”七娘子不屑地摆了摆头。“世子又何必与我狡辩?你心里也很清楚,太妃面上再光鲜,私底下也不过是一个幽居宫中的可怜人……这有什么不能说的?你受的苦,她没有尝过,可她受的寂寞,你尝过吗?”

许凤佳哑然。

他面上多种情绪变换,暴怒与无措,让这张年轻而俊逸的面孔红白交错,好半晌,才在七娘子静静的凝睇下找准了自己的调子。

“杨棋,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!”许凤佳愤愤地吐出了这句话。

只是这话中却没有多少锋锐,就像是一根乏力的箭,才飞到半路,就落到了地上。

“我本来就不可爱。”七娘子挑起了一边眉毛。“世子爷又不是不知道,我最不可爱了。”

许凤佳再度被气得面目狰狞,双手握拳又松,在七娘子平静如水的剪水双瞳中,他响亮地哼了一声,转身摔门而去。

七娘子理也不理,回身坐到炕边,捻亮玻璃灯,又翻出了自己做的人事档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