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以为她反应很快,谢狁当没有注意,只可惜背后未生眼,因此错过了谢狁眼里浮起的一点笑意,很淡。

王之玄正在榻席上讲得酣畅淋漓,可惜两个笨学生听得眼皮耷拉,很没有精神,十分挫败他的兴致,让他不禁怀疑当下是否在浪费时间。

忽见谢狁进来,他喜不自禁,道:“三郎快来,我恰有疑问要与你清谈番。”

谢狁未入世前,也曾曲水流觞,脱冠宽袍,与人闲攀巨石,坐而论道。

他尤擅机辩,风格强势,常把对辩者逼入绝境,让对方丢盔弃甲,连连认输,听者无不纳服。

可这样的丰采是许久未见了,谢狁入了仕,越发沉默冷酷,与当日清谈的好友渐行渐远。

诛杀恩师九族后,昔日好友更以曾与他共游为耻,愤然写下绝交书,和他割袍断义。

也唯有王之玄这个洒脱过了头的人,才会没心没肺地请谢狁入榻清谈。

谢狁似笑非笑扫他眼:“我叫你来授课启蒙,是让你来论老庄的?”

王之玄尴尬道:“我不会开蒙,在我记忆始,我就会认字,实在想不到该如何教人识字。”

这番话说得李化吉面红耳赤,她无比庆幸未以请教书法为借口,将昨晚辛苦练出的大字交出去。

在写得一手飘逸行草的王之玄面前,看到那斗大歪扭的字,恐怕更会觉得污了他的眼。

谢狁的手搭在李化吉眼前的桌面上,五指修长,玉石般冰洁:“若他们从小如你般,衣食无缺,呼奴唤婢,往来皆鸿儒,耳濡目染之下,也能自学成才。”

他并非在替李化吉说话,因李化吉看他时,见他双眸静静地停在王之玄身上:“二郎,清谈太久,脚别忘了沾沾地。”

谢狁之所以来,是因他负责给李逢祥讲解史书,只是他事忙,授业无定时,故李化吉之前都没有撞上。

李逢祥恐怕也是怕她担心,没有和她提起过谢狁常来太极宫的事。

这就导致毫无心理准备的李化吉,被谢狁盯着练字时,颇为心惊胆战。

手本来就没有摸多久的笔,现在控得更是糟糕,字迹歪歪扭扭得跟满地乱爬的菜青虫无异。

李化吉简直羞得要钻到地里去。

其实初学者无论把字写成什么样,都情有可原,只是李化吉习惯了在谢狁面前事事要做到最好,方能体现她的可用之处,因此才会这般着急。

但越着急,越容易出错。

墨水飞溅,冰冰凉凉落在她的脸颊上,她赶忙放下笔,想去寻巾帕擦脸,可低眼一瞧,满手都是墨迹,不好碰干净的绫罗绸缎,她抿住唇,想唤衔月,又有几分担忧,踌躇间,那为难的神色就落入了谢狁的眼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