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声气,正是蕙娘这一辈的官家小姐,只是蕙娘辨认不出她的声音,想来,当年未嫁时,便是要巴结吴兴嘉这个尚书府千金的。

吴兴嘉微微一笑,一开口,还是那样轻声细语,“位高责重,几位长辈升迁获爵,虽是喜事,可从此于国于民,也要担上更重的担子。兴嘉夙夜想来,只觉战战兢兢,多半是心疼长辈们的身体,要说喜,那也是在其次了。”

这一番话说出,蕙娘倒对她有些刮目相看:她如今和吴兴嘉,已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了,这些斗气小事,早不挂在心上。说难听点,吴兴嘉还要去抱淑妃的牛腿,她却是能扯着淑妃脑壳上那几根弦,令她手舞足蹈的人。吴兴嘉就是还和从前一样,处处都要踩她,她也未必不会稍加容让。只没想到,几年历练,吴兴嘉也要比从前更老练得多了,这话说出来,顿时就显出了她的境界。

可欣赏之情还没往上泛呢,吴嘉娘又往下说了,“要说这些年来最值得高兴的事,倒是家里人丁兴旺,不论是夫家还是娘家、母族,都是连年添丁带口,文武都出了人才……后继有人、绵延不绝,这就是我们当家人的福气了。还有什么事,比这件事更重要呢?”

她微微一顿,又瞅了蕙娘一眼,红菱嘴往上慢慢地翘了一翘,这才又垂下眼去,慢条斯理地喝她的花露水儿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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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; 也算是历练过了,有了些长进,知道和蕙娘拼钱,那是拼不过她的。拼权,有显摆的嫌疑,不如来拼她的软肋,那是一揪一个准儿,往蕙娘心尖尖上踩——不论是权家还是焦家,人丁都不算兴旺,这一点,是和牛家、吴家没得比,短时间内,亦真无法改变。

现在吴兴嘉,还聪明在一点:难听话她教别人来讲。她自己话音刚落,厅内便有人笑道,“可不是这个理儿?您这样的人家,讲的也就是个传承了。只要家里代代兴旺,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道理。比不得有些人啊——用戏文上的话,那是眼看他起高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门庭冷落……再过几年,没准就要看着他家的堂号牌往下掉呢!”

别人混得再惨,那也有个姓氏传承在这里,门上牌匾是改不了的,只有那等断子绝孙无人承嗣,才会把门楼上的牌匾都给荒废了,也不用对号入座了,这句话,摆明了就是在说蕙娘。除了蕙娘,厅里又还有谁的娘家,是起过那一等高楼,如今又门庭冷落,再过几年万一子乔没能长大,那就货真价实,真的断子绝孙的?

许家毕竟是武将,自古文武殊途,除非是文官亲眷,不然不会轻易相邀,一厅的诰命里,还以武将太太居多。这位说话的太太,便似乎是个粗人,对于一屋子或明或暗的关注,主人家投来那隐隐不快的眼色,竟是丝毫没有感应,说完这句话,便自顾自地嗑起了瓜子,好像自己刚才只是捧了吴兴嘉一句,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一般。

蕙娘瞅吴兴嘉一眼,见她虽然眉头微蹙,做吃惊状,但眼底却是一片清冷,迎视自己时意态夷然,心中也是雪亮:这个吴兴嘉,哪里是历练得宠辱不惊,将前事放开。她这是精心安排,要对自己当年的那一招还以颜色啊……怪不得,她今日忽然来了许家的寿筵,原来却是应在了这里。这句话说出来,那就真是在揪着她的面皮往下扯了,自己要不说几句话,这个场子,还真算是被吴兴嘉找回来了。

找回来,那便找回来也好,她如今倒不大在乎这个,欣然一笑,正要附和吴兴嘉几句时,前头又来了人给许夫人拜寿,这一堂女眷倒多半都是出嫁了的,无须避嫌,许夫人亦借机揭过了这一张,对着进来拜寿的年轻俊彦,就是一顿好夸。

许家虽然今日也扯进了风波之中,许凤佳被短暂地夺走了广州权柄,但一旦风平浪静,他还是回广州去主持他的开海大业,一回去就又立了功,还有许家四少爷、七少爷,也都渐渐在军中打开了局面。仍然是根深叶茂、一派繁荣,许夫人的生日宴,办得很是风光,甚至连牛德宝之子,也就是吴兴嘉的夫婿都过来拜寿,等于是阖家光临。这在当时,是很给面子的态度,许夫人何等城府?就算心里对吴嘉娘有些不满,面上也压根看不出来,只是安坐受礼,笑盈盈地夸了牛大少爷几句,道,“如今的天下,说起来也就是要看你们这一代了,真是一个个都风神玉树的,一看就知道,绝不是庸才。”

如此便把前事含糊带过,便要开席,这时忽然有人来报,“权神医来给夫人拜寿!”

这一声不得了,许夫人顿时就站了起来,连声道,“怎么竟如此客气——还不快请进来!”

说着,又扭头责怪权夫人,“仲白平时,何等忙碌,平时抽空给我把脉,已是足感盛情,我这一个小生日而已,倒是劳动他了!”

蕙娘和权夫人对视了一眼,都有几分诧异,权夫人微笑道,“他哪有那么忙,老姐姐你是太疼他啦。”

不论如何,权仲白亲自过来,都是很给脸面的一件事,许夫人投桃报李,还要亲自下座去迎,到底是被权夫人给拦住了,只由许家两个少爷前导,将权仲白引进了花厅内来。